维克园长

微博ID维克园长Vic

《一饮一啄》

(五)
王嘉尔与男孩分别占据着休息室的两个角落,中间的距离被王嘉尔称之为“最遥远的银河”。正当他自得其乐地在心里想象男孩与段宜恩的爱恨纠葛时,另一主人公顶着满头的发胶回来了。
王嘉尔乐了:“他们是给你抹的水钻啊,这么亮。”
段宜恩跟着笑弯了眼睛,角落里的男孩恰在此时咳了一声,二人齐齐转头,倒看得男孩有些不自在。
还有人在,段宜恩严肃不少,唤了一声阿蒙便颠颠跑到王嘉尔身旁跟他小声聊天。
名叫阿蒙的男孩看气氛实在尴尬,自己背着琴盒悄悄出了门。
王嘉尔盯着男孩离去的背影,笑道:“他这名字取得好,莫非姓吕吗?”
段宜恩没接上他的玩笑,耿直摇头:“不啊,他姓方。”王嘉尔想揉他脑袋,看着他满头亮晶晶,默默收回了手。
“你前一段时间找《霸王别姬》是为了他?”王嘉尔试探地问。
段宜恩露出一点苦恼的表情,捏住自己的耳根:“王哥,这你也能算得出来?”
想了想,他又补了一句:“不对,我不喜欢他。我只是觉得他人小,自己出来求学很需要人照顾。”他信誓旦旦的样子,也不知解释给谁听。
“我看他跟你不太对付啊。”
段宜恩蹲下来,仰头看他,像小狗似的:“您也这么觉得吧,我说不上来,就觉得他对我怪怪的。”
王嘉尔拢共与阿蒙不过两句话的联系,接触太少,也不敢随便下定论,只好安慰小孩:“你瞎想什么,等会不还要独奏吗,谱子背出来了吗?”
提到专业的事,段宜恩有了点底气,大着胆子顶嘴,拍着胸脯保证不会出差错。
差错自然没有,且是效果太好了些。
王嘉尔坐在前排,视野极好。他平日里听得多是些评弹小调,相声曲艺,于西洋音乐还真是一窍不通,但总归只是来捧场,懂不懂欣赏还是其次。
不过段宜恩出来时,他还是啧了一声,红颜祸水啊,都是生债。
舞台昏暗,光只打一束,全在他一人身。
有些人想来是有上天优待,这偏袒也太过明显,呼吸如白鸟掠过清湖,行走似掉落枝头的一方黄巾飘摇,其余众生都像沼泽里的植物根茎,生命气息有之,但挣扎后也不过能被称为生存,潦草透一口气,露出水面就算登天。
王嘉尔觉得自己带着双眼来就行了。
良辰美景,不虚此行啊,他坐在音乐厅后门的栏杆上,摇头晃脑,夜风一吹简直想唱支曲儿。
段宜恩出来时,看到穿着黑色的年轻男人在昏暗街灯下哼着古朴的旋律,歌声无忧,像要融进夜里,他突然就很想要上前去握住那纤细手腕,问一句:“你现在开心吗?”
他确实这么做了,却在男人深色瞳仁的注视下溃不成军,嘴张了又合,只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。
王嘉尔笑得温柔,摸上他的脑袋:“做得真好啊,我可全都看着呢。”
段宜恩的心理防线瞬间被汹涌洪水冲破,巨流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奔腾而下,却在落入湖面前卸了力气,只轻轻吻上月亮倒影,然后变成无数四散的流星,落入山林湖泊。
他拼命夺回身体的控制权,让理智原地休整,落在王嘉尔眼里,也不过是一个缓慢的点头。
朝夕妄想,来日方长。
王嘉尔觉得衬衫的领子束得太高,喉间的不适让他突然想念街边的烧烤摊。
于是半小时后,两人便穿着正装坐到了马路边。
啤酒先上,整整两大扎,刚从冰箱里拿出,夏日气息又重几分。王嘉尔知道自己几斤几两,只小口小口地酌,段宜恩便看着他小口小口地酌,自己猛地灌下半杯。
生意太好,老板也顾不上什么服务态度,把烧烤盘重重地搁在桌上便招呼其余客人去了。王嘉尔拿起一串鸡爪,啃得很细致,嘴里转一圈出来时骨头干干净净,一丝肉都不剩。他满足地叹了口气。这才是人生啊。
段宜恩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先下手的那些食物,暗自判断他的喜好,默默记在心里,王哥喜欢吃这家的烤鸡爪还有蒜蓉茄子,烤羊肉串也吃了挺多。
一辆车缓缓停在他们身边,段宜恩开始只以为是来买烧烤的客人,过了阵却隐约觉得有道目光一直盯着他们。
他不动声色地倾过身子,问王嘉尔:“王哥,你有没有觉得旁边那辆车怪怪的。”
王嘉尔迷茫地抬起头,嘴边一圈油,段宜恩赶紧抽了张纸给他擦。
“没有吧,人家只是在这儿停一下。”
话音刚落,那辆银白色商务车的车窗突然降下,露出一张无甚表情也好看得紧的脸。
陈稽语气没什么起伏:“嘉嘉,好巧。”
王嘉尔把手里的签子一扔,扭过头不看他。段宜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,敏感地捕捉到这个男人对王嘉尔十分重要,哪怕王嘉尔现在看起来是震怒的样子。
陈稽放软声音哄他:“嘉嘉,我能一起吃吗?”
王嘉尔不理他,冲段宜恩抬了抬下巴,段宜恩立马会意:“先生,可能不太方便,我们吃完了正准备离开。”
车里的陈稽眼神一直落在王嘉尔身上,英气眉峰也掩不住他浑身的落寞:“嘉嘉,我们能谈谈吗?”
王嘉尔终于有了反应,他转过身,说得极认真:“陈稽,你走吧,我不想看到你。”
陈稽平静的面具戴不下去了,他勉强打起精神与王嘉尔道别,合上车窗,银色的车游鱼般滑了出去,没多久就消失在视野中。
段宜恩刚想说话,就被疯狂灌酒的王嘉尔吓到了:“王哥,你怎么了?”
王嘉尔喝得太急,呛到了气管,咳得撕心裂肺,再抬头时眼圈通红,要落泪了一般。段宜恩在旁边急得不行,想安慰也无从下手,只能看王嘉尔沉默地喝酒。
对于酒量差的人来说,这么喝是必醉无疑。没多久,王嘉尔便一头栽进自己的臂弯里,半晌没有反应。
段宜恩心里呼号,谢天谢地,这位祖宗终于不喝了!
但他也面临一个更严峻的问题,要怎么处理醉鬼。
他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王嘉尔的肩膀,唤道:“王哥,王哥?”
“嘉嘉?”
“……”
王嘉尔勉强抬起头,眯起眼睛费劲地判断眼前人是谁,三秒之后他终于对上焦,发出指令:“手机,备忘录,第一条。”然后便又昏死过去。
段宜恩如得圣令,立马从王嘉尔的裤边口袋里摸出他的手机,抬头时脸红红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。他按亮屏幕,发现需要密码,便用王嘉尔的手解了锁,打开备忘录第一条,赫然写着:
我的地址,
钥匙在门口地毯下面。
段宜恩违心地夸他:“王哥真棒,准备做得好充分啊。”
知道了地址就好办了,段宜恩买完单,架起醉鬼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肩膀,扶着对方上了出租车。
没有照顾人经验的段宜恩好几次险些把他王哥摔在地上,一路磕磕绊绊的,历经磨难才总算把他哥送回了家。
他按照备忘录里的指示找到钥匙,把门打开,嘴里不忘哄王嘉尔再忍耐一下。
王大宝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,以为是自己爸爸回来了,早就坐在门前等着迎接。段宜恩进门后没注意脚下,险些踩到它,大宝委屈极了,咪咪直叫,试图向它爸告状,可惜它爸人事不省,自身难保。
段宜恩愣了一下便反应过来,冲大宝竖起食指嘘了一声,把肩膀上的人放到沙发上。他觉得这小胖猫有些眼熟,手忙脚乱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。
大宝难得在家看到外人,在段宜恩脚边转来转去,闻了一会之后突然饿了,跑去吃饭,给段宜恩腾出空间。
沙发上的人满面潮红,睡得极不安稳,眉头紧皱。
段宜恩摸索着找了条毛巾浸湿,拧了之后给他擦脸,像跟小孩说话似的:“王哥,嘉嘉,抬一下手。”
他心酸地发现,喊嘉嘉时明显这人的配合度更高。他把这些一笔笔全都记在小本子上,刚刚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得早点搞清楚。
对待敌人就该像秋风扫落叶般无情!

(六)
王嘉尔一夜无梦,醒来时只有隐约的宿醉之感,睡眠质量出奇得好。
他按着额头坐起,低头看看滑下的薄毯,视线迁移到腿上,段宜恩靠在沙发边,头枕在他的小腿上睡得正香,大宝在他怀里听到动静,迷瞪地睁眼。
王嘉尔有些不乐意,他伸手:“儿子,来爸爸这儿。”
大宝便踮着小爪,顺着他的腿爬过来,温顺地把脑袋搁在他手掌下。段宜恩觉得怀里一空,也惊醒过来,揉着眼睛软绵绵地笑:“王哥,早啊。”
王嘉尔昨天醉得厉害,但记忆还衔接得上,知道这小孩照顾了他一夜,心里说不感激是假的,看他还顶着满脑袋发胶,主动询问:“要洗个澡吗?”
段宜恩眼睛一亮,连忙点头,等王嘉尔洗漱完被赶去了浴室。
他俩身型相仿,段宜恩比王嘉尔稍高小半截,王嘉尔特地翻了两件棉质的宽松衣服,敲了敲浴室门,扬声道:“衣服我给你放门口了,我买早饭去!”
段宜恩的声音隔着一屋子蒸汽也朦朦胧胧的:“知道了!”
王嘉尔一手揣着胖儿子,一手攥着零钱,走到常去的早餐摊。老板用得油好,炸出来的油条,麻团都清清爽爽,隔着几米远便能闻到香味。
他在摊前犹豫了一会,还小声征询了儿子的意见,最后才做好决定,要了一个蛋饼,四根油条,三两锅贴,空出的那只手拎的满满当当。
王嘉尔到家时段宜恩正好从浴室出来,小脸被热气蒸得气色极好,他抽抽鼻子,乖巧地帮着布置餐桌。
王嘉尔住的是二十年的老屋,不少家具都换过,是以这间屋子里泛黄记忆与新物件共存。
段宜恩叼了根油条,咔嚓咔嚓地嚼,也没闲着:“哥,你自己住啊。”
王嘉尔摇头,段宜恩瞬间心提到嗓子眼。
“还有大宝。”
段宜恩的少男心又安全着陆。
“哦,我最近在找房子呢,打算出去住。”他决定主动把握机会。
王嘉尔埋头喝豆浆,完全没接收到他的电波:“嗯,我帮你留意一下。”
段宜恩急得不行,又不敢做得太明显,把油条最脆的两个尖尖当成昨晚那个男人的脑袋咬,恶狠狠地。
吃完早饭,段宜恩陪王嘉尔去了趟兰因阁。
书店一共有两套钥匙,一套给了小沈。有时王嘉尔不发消息,小沈便意会,早早去给书店开门。
王嘉尔其实是去寄存儿子的。小沈不仅是兰因阁唯一员工,还兼任大宝的第二监护人。
这是个无所事事的上午,小沈与大宝玩拍手游戏,段宜恩钻进书架之间不知道找到了些什么,看得入神,王嘉尔在躺椅上瘫了一会觉得浑身没劲,拍板决定,今天去发展副业。
段宜恩自然殷勤作陪。他的琴盒托同学带回了宿舍,这次去老樟树下没了吃饭的家伙,只好搬个小马扎坐在王嘉尔身边玩手机。
很快,今天的第一个客人上门了,可惜是不请自来。
陈稽穿着一身铁灰色的笔挺西装,看着应该是出公差途中临时起意,坐在破旧木桌前像上谈判桌。
王嘉尔冷笑:“三千一卦,没钱免谈。”
陈稽也不生气,掏出一张卡递过去:“密码是你生日。”
“我怎么知道卡里有多少钱?”王嘉尔才不吃他这套,“要算什么?”
“算姻缘,算我与你之间的缘分。”陈稽若光看外表,实在是个妙人,他就算只是背一首《咏鹅》,大约也像在对着爱人念叶芝情诗合集。
王嘉尔也不知道自己此时为何能平静面对陈稽,身体里仿佛有生命力在加速流失,他感到疲倦,只想立刻结束这场闹剧,让自己还能维持现在的体面。
“陈稽,从我爸走的时候起,我们俩就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了,而从你离开的那一刻开始,那些狗屁的爱也跟着没了。我不知道你现在为什么还能毫无愧色地坐在我面前,但陈稽你记着,当初,是你不要我的,我现在最后说一遍,我也不会要你了。”
陈稽的身形委顿,他像个被判了死刑的犯人,哆嗦着想去握住王嘉尔的手,却被王嘉尔轻轻躲开。
“你走吧,别来找我了。”
陈稽来时像清朗月光,走时比雨天地上的塑料袋还狼狈。
段宜恩看着他二人的互动,心脏如重锤擂过,他亲眼看着自己喜欢上的人承认了曾经的情爱,但幸好,从此他们没有关系了。
我当然能做得比那个装逼男更好,他对自己很有自信。
王嘉尔收拾好心情才想起旁边还有个段宜恩,不由生出股愧疚。他顺手拍拍对方的后脑勺,起身说要送对方回学校。
段宜恩心里甜滋滋的,王哥看起来很喜欢我啊,怎么这么多主动的肢体接触。
大概陷入恋爱脑的男人都挺自恋的吧。
王嘉尔回去后一直在考虑搬房子的事情。老房子熟悉的环境使他安定,可陈稽回国了,他不知道如何面对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陈姨,他还无法自如地把自己伪装成云淡风轻的样子。
与段宜恩闲聊时,他告诉了对方这件事,对方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古怪,他也没在意,只是自己继续盘算找房子的事宜。
第二天,段宜恩发来一条微信:
王哥,我找到一处房子,看着很好,就是有些大了,正好你也要租房,不如我们合住?
王嘉尔考虑良久,回了个好。他自然不知道手机那头的人在床上兴奋地打滚。
搬家那天,段宜恩起了个大早去接人。他借了朋友的面包车,广播里放到一首粤语老歌,他跟着轻声哼。
你以目光感受,浪漫宁静宇宙。后面一句怎么也不敢再唱,车里响起年轻男人透着点傻气的笑声。
行李都是提前装箱封好的,王嘉尔也不过是想找个暂时的落脚之处再仔细考虑未来,并没带多少东西。段宜恩心里倒是盼着对方把家完全搬过去,最好是不能再离开的那种。
这里得表扬一下,王大宝是一只适应力极强的小胖猫,它不像有些家猫对外界抱有极大的恐惧,它从小便跟着爸爸乱逛,坐在老式自行车的车篮里看遍了满城风景,可以说是一个极有见识的孩子了。这会儿换了新环境,大宝也只是到处嗅了嗅,便揣着小手趴回自己的垫子上,不给爸爸添乱。
段宜恩与王嘉尔忙进忙出,哪怕东西再如何精简,毕竟是要在这间屋子里过日子,够他俩辛苦好半天了,于是谁也没有注意到看似乖巧的小胖猫。
等他们整理完,王嘉尔累瘫在沙发上,觉得自己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。段宜恩大汗淋漓,掀起上衣下摆草草擦了擦脸,去厨房打算倒两杯水,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。
王嘉尔听到他的惊呼,挣扎着起身跟去厨房查看,却眼前一黑,王大宝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袋猫粮,大脑袋已经钻进了敞开的封口,吃得身子一起一伏。
王嘉尔大喝一声:“大宝!”
小胖猫一脸无辜地抬头看他,胡子上沾得全是猫粮碎屑。
王嘉尔把它拎下来,看着袋子里那个被吃出来的深坑,颤颤巍巍地问:“这包是新的?”
段宜恩也哆嗦了:“是是是是啊,我我我我平时喂野猫用的,之前那袋刚吃完,这袋还没来得及拆。”
小胖猫站在软垫上,左脚踩踩右脚,它被勒令不准离开这个方块,今天的饭也被取消了。段宜恩紧张地盯着它,生怕它露出点不对劲的迹象,要是搬来第一天就撑坏了,他可没法交差。
半晌,他脑中灵光一闪:“啊,我以前见过大宝!”
王嘉尔狐疑:“什么时候?”
段宜恩比手画脚地解释:“学校后边的小树林里,我一直去喂猫。它是前段时间才来的,干干净净的,所以我记得。我说在那之后猫粮怎么消耗得这么快呢,这回找到真凶了。”
王嘉尔眯起眼睛看向低着脑袋装模作样的小胖猫:“王,大,宝?”
小胖猫背后的毛炸了起来,惊恐地跑没影了。

评论(17)

热度(115)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